【世途】第二章 相见时难
郭猫儿注视着那张勾着自己回忆的侧脸心跳越来越快，越看记忆就越清晰，顺着心底不停地向头脑的方向冒，眼前如走马灯一样走过和他相识到分别的场景。
这大眼睛，这浓眉毛，这长得漂亮命穷酸的人生，这……这就是——！
“吉八！”
青年本来就因为身侧灼热的眼神感觉不对劲，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把他吓得猛然浑身颤动了一下。
青年偏偏头看着眼前对着自己说粗话的陌生人，想说个表达疑问的词语但都哑然在口中。
他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个人……非常明确的不记得。纵然他一路来此宽囊解袋救济百姓，也绝不记得有帮助过这号人物。因为眼前的男人实在是太容易令人印象深刻了，谁还会有一双琥珀色的瞳，会用这样柔顺的线条，勾勒出摄人心魂的瑞风眼。
除了感到奇怪，青年感受到了郭猫儿骇人的吸引力。
“吉八你怎么不说话，我是少奶奶啊！你不记得我了？”郭猫儿也不客气，直接上手去拧青年的耳朵，还熟练地用指节和指肚在他耳垂上揉来揉去。
看着郭猫儿因为身长不足努力抻着身子捏自己耳朵，青年眼睛越瞪越大，都快说不出话了。
郭猫儿也觉得奇怪，他该不会是痴巴了……？吓成这样不做点反应可还行？
“就是许府的那个少奶奶，我是郭猫儿啊！……你该不会想赖账当初和我通奸的事情吧？”郭猫儿装着委屈可怜的样子一跃起，用臂弯圈住龙央的脖子，脚尖踮着的样子当真是人畜无害。
“龙龙……龙某绝没做过此事啊！而且我真的未曾见过您啊！少奶奶明查！”青年差点没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原本冷清的告示前打过来几个围观人民炽热的目光。
“龙……？……你叫龙央，龙子达！对不？我想起来了，你跟我说过本名，龙央你他妈搞什么鬼？你看这个！”郭猫儿终于放弃了继续贴在对方身上，把脑后束着自己一小撮侧发的丝缎扯出来，纯白色的缎子上绣着金色的云纹和金鲤鱼，在阳光下灼灼生辉。郭猫儿把身子侧过去展示给人看。“这是你送我的，错不了！”
龙央这辈子再没遇到过这么邪的事了！他确实是叫龙央字子达，而那缎带——龙央的母亲亲手绣给他的护身缎带，就在他手腕上啊！
“少……少奶奶……我只有这一条而已，还是家母绣给鄙人独一无二的礼物。您从何得来的我真的不清楚啊！”龙央把手伸出，扯高袖子展示手腕上的缎带。
“你娘不就给你绣了一条吗?你又要了一条是几个意思？”郭猫儿还是不相信龙央不认识自己，原本还欢欢喜喜的脸一瞬间刷上青色。
龙央有点忍无可忍，不知道是谁跟自己同名同姓长得这么像，今天竟然被这么个难缠的主圈住了……而他最受不了的是郭猫儿对龙母粗糙的用词。看热闹的人一个两个地增加，郭猫儿浑然不觉，可龙央不尽如此。
“……您说话能有点礼道吗？”龙央眉头蹙的眉间多了道深沟，眼神的锋利的跟刚才判若两人。
郭猫儿这次真的相信这其中有什么不可言的巧合了，因为他记忆中的“龙央”纵然是个孝子，可从来不会强逼自己用“令慈”、“您的母亲”这种词藻来称呼自己的母亲。
可郭猫儿说不出抱歉。
自己一直寻找的人明明就在眼前，他的明眸如含水一样流动着全部的情感，没有丝毫的片面和伪装，连他皱着眉头的样子，慌张的样子，温厚的嗓音和咬字，郭猫儿都无法更熟悉。回忆像被风吹散的沙，郭猫儿突然忘记了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的模样，他看着眼前的人，若即若离。
那个自己从苦海中拉出来的人啊。
两人间静默了许久，龙央的眉头也舒展了很多。他不擅长发脾气。
“倘若是你没有厌恶我……”郭猫儿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鬼迷了心窍，抹了把脸想显得不那么尴尬:“交友还来得及么？”
龙央没想到郭猫儿的态度转变的这么快，也好在龙央是个朴素的好青年，没有多余的深思熟虑和过于繁琐的怪罪，龙央向郭猫儿抱拳行礼，明朗地咧嘴一笑:“龙央，龙子达。”
郭猫儿看到了他咬在下唇上的尖牙，那也是他所熟悉的一部分。从倾泻的阳光下走出来快意江湖的少年，也许正是这副美好风光的模样罢。
郭猫儿轻笑着摆摆手，表示不需要这些无聊的礼节，道:“谢谢。刚刚是我太冲动了，我叫郭猫儿。”
“什么事这么热闹，要到知县府上惹乱子！”
从高楼里劈下来的斥责声驱散了人群，只剩下做好了道歉准备的龙央和无甚在意的郭猫儿。这声音听着倒是稚嫩，像是个女童，可声音里潜藏的威慑力让郭猫儿都有些头皮发麻。
未见其人，见闻其声……架子摆的大，脾性听着也像是个暴躁的主。
不一会知县府的镀金大门被两名小捕快拉开，一个娇小少女掐着腰器宇轩昂地踱出门槛，一步一步走的步履生风，看这倒竖的细眉和上挑的眉眼，不失稚气的小脸此刻气的拧在一起。无可置疑这就是声音的主人。
少女两束包发下有一环麻花辫。她穿了橘色的齐胸襦裙，外层是轻纱，里层但凡看一眼立刻就能辨认出是上好的杭绸，截止于修长纤细的双腿上端，胸前和双手护手上装饰的绒球在少女的活力上又加了些可爱的味道。
郭猫儿看她皮肤细腻润滑，如同牛乳一样嫩白可欺，在这小地方能保养到这样肉眼可见的吹弹可破，她绝对是城主的家眷。
“哼，都哪儿来的？”少女吊着本就尖锐的嗓子，站姿豪气地立在两人面前，用犀利的目光刺过两人身体每个角落。
“嘿，你这小丫头……”
“打扰您了万分抱歉……我们二人之间有些小误会，如今已然解决，不劳烦您费心了。”龙央用自己娴熟温顺的语言把郭猫儿无意义的语言通通塞在了身后化作一缕风被着急的赶走了，说话时还不忘躬身请罪，用自己可怜可爱的双眼感化对方。
可少女脸阴的更厉害了。
“有意思，答非所问还用这么客套？我看你干脆别回答我。”少女又换成双手抱胸的姿态，即使体格娇小她也绝不委屈自己抬起头看着龙央，只有眼神向上，气势的刀显得更加锋利。
郭猫儿第一次见到说话比自己还欠揍的，但一看自己跟前还有个和事宝具:大好人龙子达，一瞬间没了较劲的性质，甚至还想打呵欠。
“是……我是龙央，这位是郭猫儿。”
怎么就招了！郭猫儿愕然。
龙央最不会对付的就是不饶人的小姑娘，只得俯首陈臣，自报门户。
“有何贵干？二位是戏班子在此处搭台？”少女依旧不饶人地讽刺着刚刚这一出“戏”，要郭猫儿和龙央去回想，那确实不值得称为自然。
“您哪位？”郭猫儿实在听不下去就插了一嘴。
少女眉梢微挑，毫不在意地偏过视线不在乎郭猫儿不耐烦的表情:“小女子乃代理知县姬灵昭，不知这位不知礼数二字几撇几捺的高人有何见教？”
龙央听及冷汗直冒，他看着姬灵昭表情明显是对郭猫儿不悦，而郭猫儿彼此彼此。
郭猫儿现在在想，青竺这丫头得疯成啥样才能跟小小年纪这么嚣张的混账丫头有点交情！
“不敢，本来是想来造福黎民百姓的，现在小的畏罪潜逃了。”郭猫儿龇着牙愤愤地笑，拳一抱就散开，大摇大摆地转个身往山里走。
“郭猫儿你给我站住！你这目中无人的刁民！青竺姐姐怎么会跟你做朋友……”姬灵昭气的直跺脚，一扭头瞪着龙央，差点没吓的龙央腿软。“你你你，还有你！你来干嘛的？你要是来从军的我真就要晕过去了！你来知县府干什么，不知道应该去南边军营吗？”
“我还想问你这小丫头片子是不是给青竺下药了呢，我……！”
郭猫儿抢来的话还没说完，姬灵昭笑了起来，把袖珍的小拳头捏的作响。
示意效果显著，郭猫儿知道真的不能再说了。
郭猫儿哼哼两声，又说:“龙央是跟我一块儿的……”说罢又悄悄看了眼姬灵昭的脸色，没想到她情态间自若了起来，方才的戾气煞然无存，反而一副事无关己的闲淡模样。
“嗯，一块儿就一块儿吧。本小姐也不是什么坏人，郭公子也别想有什么特殊照顾了，一起去军营住营帐吧。”姬灵昭抬手指了指远处连绵的墨山下白花花的帐丛，在确认龙央点头后就挥挥手走了。
龙央认真的觉得，他这辈子最劳累的一天诞生了。
评论